從華為EDA被斷供,,到哈工大MATLAB被禁用……中國工業(yè)軟件受制于人的局面,,讓人扼腕嘆息,。
但20多年前,,幾個華人卻差點改寫了這個行業(yè)。
1995年8月,,Cadence公司的EDA軟件工程師杰夫·馬克漢姆例行拜訪客戶,,卻在對方電腦上看到驚人的一幕:在屏幕右上角,有一處微小的圖形未對齊,。
那是幾年前,,他和同事編寫Cadence的EDA軟件Cell3時,無意中產(chǎn)生的錯誤,。而客戶展示的,,卻是競爭對手Avant!公司正在交由其測試的最新版EDA軟件——ArcCell XO。
杰夫的這一偶然發(fā)現(xiàn),,揭開了硅谷歷史上最離奇的一樁商業(yè)糾紛案,。
EDA,即電子設(shè)計自動化,,是一種工業(yè)軟件,,可幫助芯片設(shè)計師完成從前端的構(gòu)思、模擬到后端的布局,、繞線和驗證等工作,。
上世紀70年代之前,電路圖都是手工繪制,,不但費時費力,,還容易出錯。
70年代末,,隨著晶體管越來越小,、越密集,手工已難以勝任,,EDA軟件應(yīng)時而生并快速商業(yè)化,,誕生了一代又一代行業(yè)霸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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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90年代,,已有Synopsys,、Cadence迅速崛起,分別壟斷了前端和后端市場,。
尤其Cadence,,在CEO喬·科斯特洛的帶領(lǐng)下,只用四年做到行業(yè)第一,,風光一時無兩,。
但就在科斯特洛人生得意時,厄運卻一次又一次襲來,,并且都與Avant!有關(guān),。
先是1991年,,四名華裔工程師離職創(chuàng)辦了Avant!的前身ArcSys,兩年就做出了一代競品——ArcCell,??扑固芈逡恢睉岩蓪Ψ奖I竊代碼,卻苦于找不到證據(jù),。
之后的1994年,最得力的干將也背叛科斯特洛,,加盟ArcSys,,并幫助后者迅速騰飛,實力直逼Cadence,。
從這個意義上講,,杰夫?qū)rcSys的發(fā)現(xiàn),讓科斯特洛找到了出一口惡氣的機會,。但同時,,也揭開了其內(nèi)心深處,最不愿觸及的一塊傷疤:
他,,本來是有機會扼殺這一切的,!
1992年底,ArcSys還羽翼未豐時,,科斯特洛找來芯片設(shè)計部總經(jīng)理,,人稱“悍將”的徐建國,讓其組建B團隊,,狙擊ArcSys對Cadence的進攻,。
“他最喜歡的書,一直是《孫子兵法》,!”多年后,,科斯特洛回憶稱。
盡管徐建國對此并不認同,,說自己更喜歡詩和遠方,,但他確實熟讀兵書,并喜歡軍隊作戰(zhàn)的方式,。
在Cadence,,徐建國以作風粗暴著稱。
為了閃擊對手,,他在剛組建的B團隊,,發(fā)起了一場代號“AK-47”的活動。英文叫kill Arcsys within 47 weeks,,意思是,,47周內(nèi)殺死Arcsys,!
據(jù)其手下弗洛門霍夫說,徐有一天走進他的辦公室,,在桌上放了48顆子彈,,然后說:“如果你失敗了,最后一顆就留給你,?!?/p>
為達成目標,徐一方面在技術(shù)上對Arcsys保持壓制,;一方面頻繁走訪叛變的客戶,,想盡辦法策反他們,讓他們重回Cadence的懷抱,。此外,,他還派人暗中調(diào)查Arcsys工程師的移民身份,一旦涉嫌非法,,立即向當局舉報,。
在徐建國的打壓下,剛出生的Arcsys風雨飄搖,,1993年銷售額170萬美元,,虧損卻達220萬美元。
“打A”大業(yè)眼看勝利在望,,但堡壘卻從內(nèi)部開始坍塌,。
徐對外秋風掃落葉,對內(nèi)也是“殺人如麻”,,動不動就解雇手下,。其粗暴作風,在公司內(nèi)部激起強烈反彈,。
終于有一天,,他和芯片設(shè)計部另一位高管吉姆·所羅門,因手下工程師的匯報歸屬鬧掰了,。
吉姆·所羅門,,那可是業(yè)界大佬,更是Cadence的前身——SDA公司的創(chuàng)始人,。兩人不可和解的沖突中,,親自提拔重用徐的科斯特洛,站在了所羅門一邊,。
更令徐建國無法容忍的是,,科斯特洛還雇了一個局外人來負責領(lǐng)導他的部門。
沮喪的徐建國,因此萌生退意,。
他對科斯特洛說,,自己心灰意冷,甚至不想在這個行業(yè)干下去,。1994年3月的一天,,在Cadence公司的總裁辦公室,徐建國最終遞交了自己的辭職信,。
力量的天平,,在那一天開始反轉(zhuǎn)!
多年后,,科斯特洛乃至整個Cadence公司,,都為這個反轉(zhuǎn)付出了慘痛的代價。
“你要去哪里,?!”接到徐建國辭職信的科斯特洛,,仿佛被一枚沙皇氫彈擊中,,震驚不已。
“不知道,,先去海灘修養(yǎng)一段時間,。”徐的回答輕描淡寫,。
但科斯特洛內(nèi)心的焦慮卻絲毫未減,,因為,徐,,那可是出了名的“狠人”,。
▲徐建國(左)與科斯特洛(右)
大學剛畢業(yè)那會兒,徐曾在紐約邊打工,,邊申請學校,,幾個月時間刷了1000多個馬桶。之后,,他直奔MIT的教授辦公室,,逐一毛遂自薦,最后被錄取,。
校方給出的理由是:超強的企圖心與推銷員特質(zhì),。
科斯特洛猶記得,1983年初,,Cadence公司的一次團建活動,,要求每位高管畫一幅自畫像。徐建國迅速畫出一只飛向遠方的大鳥,,糞便跌落一路,。
“我一直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,,并且我傾向于在身后留下痕跡?!?/p>
果然,,幾天后,最壞的消息就傳來:徐建國宣布就任ArcSys公司總裁兼CEO,。
原來,,消息靈通的Arcsys,在得知徐建國遭遇不快時,,就已向徐伸出了橄欖枝,。彼時,他們已被徐和Cadence一連串碾壓,,幾乎推到絕境之中,。
把徐請到自己的陣營來,被他們視為最后的翻盤機會,。
“這就是你說的海灘,?”得知消息的科斯特洛怒不可遏。他先是打電話質(zhì)問徐,,之后,,又緊急約見Arcsys的一名董事,威脅要提起訴訟,。
尚在襁褓中的Arcsys哪經(jīng)得起恐嚇,,乖乖坐下來談判。
經(jīng)過三個月磋商,,雙方簽署了一份保密和解協(xié)議:徐可以擔任Arcsys公司CEO,,且不受盜竊商業(yè)機密的指控。前提是,,年內(nèi)不許再從Cadence挖人,。
有了這份協(xié)議,徐建國開始“肆無忌憚”地招兵買馬,,擴張勢力,。
EDA工具門類繁多,保守估計也有幾十種,。許多初創(chuàng)小公司,,往往只做一兩種,然后伺機賣身給大公司,。徐建國卻有著不一樣的野心:他要做Cadence,、Synopsys那樣的集大成者。
為此,他開動戰(zhàn)爭機器,,以三年許可模式,,取代傳統(tǒng)的永久許可模式,極大地降低了客戶成本,,迅速贏得市場,。短短一年多,Arcsys銷售額就激增六七倍,,并扭虧為盈,。
1995年,Arcsys還成功上市,,并與做驗證技術(shù)的ISS合并,,更名為Avant!。
有了更多資本的徐建國更加勢不可擋,,先后發(fā)動十幾起并購,。合并后的Avant!,再也不是昔日吳下阿蒙,,而是咄咄直逼Cadence,,并已嚴重危及其地位。
最令科斯特洛無法容忍的是,,徐竟然如法炮制之前的策略,在Avant!發(fā)起了代號“JFK”的運動,,并組建“K團隊”,。
Cadence認為,JFK代表殺死Cadence的旗艦產(chǎn)品Cell3,,但徐予以否認,。
不僅如此,徐建國還私下密會Cadence的核心員工,。
他當然不會只是見見老朋友,,徐的這一手,徹底激怒了科斯特洛,!
1994年9月,,Cadence最有才華的工程師之一米奇·伊古薩,突然提出辭職,。
盡管科斯特洛極力挽留,,并承諾提供100萬美元獎勵計劃,但伊古薩去意堅決,,而且在走之前拒絕了簽署保密協(xié)議,。
伊古薩手握Cadence的核心機密——FRoute和QPlace,那是一種全新的布局布線技術(shù)。
科斯特洛因此如臨大敵,。伊古薩一走,,他就立刻派人對其用過的工作站進行搜查,結(jié)果發(fā)現(xiàn),,伊古薩離職的前一天,,向私人郵箱發(fā)送了6M的文件。
其中一個5.3M的文件,,正是FRoute和QPlace的源代碼,!
機警的科斯特洛,立刻向警方報案,。
隨后,,地方檢察官搜查了伊古薩的住所,不但在其電腦上找到了源代碼,,還搜到了他跟徐建國等人的約會和轉(zhuǎn)賬記錄,。
伊古薩隨后被指控犯有六項重罪。Cadence則雇用私家偵探,,繼續(xù)對他進行24小時秘密跟蹤,,并且很快有了一系列重大發(fā)現(xiàn):
即便已被檢方指控,伊古薩依然搬進了距離ArcSys僅一個街區(qū)的辦公樓,,并多次前往ArcSys總部,。Cadence的私家偵探甚至拍到,伊古薩在地下停車場從ArcSys一名高管手中,,接過裝滿現(xiàn)金的信封,。
調(diào)查人員還在伊古薩辦公室的垃圾桶里,找到一份文件,,顯示被指控之后,,他仍在試圖修改源代碼,以消除Cadence的痕跡,。
伊古薩只是徐建國眾多的籠絡(luò)對象之一,。1995年初,雙方約定的挖人條款到期后,,徐開始瘋狂招攬Cadence的員工,,短短一個月便挖走了9人。
科斯特洛則無一例外,,對所有辭職者的電腦進行了搜查,。而且果真又有重大發(fā)現(xiàn):一個名叫鄭志良的工程師在離職前,復(fù)制了一個壓縮包文件——byebye.tar,。
壓縮包里,,不但有最新版的FRoute和QPlace,,還有尚未發(fā)布的VSIZE算法——這是一種尺寸優(yōu)化算法,能夠告訴芯片設(shè)計師:給定電路數(shù)量的電路,,芯片必須做多大,?
一年后,已更名為Avant!的ArcSys發(fā)布了具備相同功能的第二代產(chǎn)品——ArcCell XO,。一位同行驚呼:“他們奇跡般地在一夜之間開發(fā)了它,。”
諸多跡象表明,,Avant!確實抄襲了Cadence的技術(shù),,但科斯特洛手中并無直接證據(jù)。
直到杰夫·馬克漢姆在客戶的電腦上看到那驚人的一幕,,并斷定自己抓到了Avant!的ArcCell XO抄襲Cadence的鐵證:抄得連Cell3的錯誤都忘記改,。
當馬克漢姆向自己匯報在客戶那里的奇遇時,科斯特洛內(nèi)心狂喜:
這下,,終于抓到了狐貍的尾巴,。
他立刻聘請外部專家,對兩款軟件的源代碼進行評估,,結(jié)論是:“很明顯,,這是一種大量復(fù)制源代碼的行為?!彪S即,,科斯特洛向地方檢察官報了案。
硅谷歷史上的曠世奇案因此漸入高潮,。
1995年12月5日,,20多名警察和FBI特工突襲了Avant!總部,移走計算機,、文件和磁盤,并對員工進行盤問,。他們從公司創(chuàng)始人伍自立的辦公室搜到的資料顯示:
1991年2月底,,伍自立和廖裕人、卓允中,、蔡孟彥四人,,從Cadence辭職后,短短19天就完成了47000行代碼,。但一個程序員,,狀態(tài)好時,平均每天也只能寫100行,。
這些代碼背后的數(shù)據(jù)庫技術(shù),,是布局布線軟件的基礎(chǔ),。盡管Avant!聲稱,使用了公開的源代碼,。但檢方依然懷疑,,它們是抄自Cadence的Symbad數(shù)據(jù)庫。
第二天,,Cadence正式向地方法院提起訴訟,。
“同一批人,三次闖入我家,,偷走我最有價值的物品……我感到震驚和憤怒,。訴訟的目的只有一個,為Cadence數(shù)百名才華橫溢的員工討回公道,!”
法庭上的科斯特洛,,顯得格外激動。
檢方也派來強硬人物,,圣克拉拉縣副檢察官,、畢業(yè)于斯坦福大學計算機系的朱利葉斯·芬克爾斯坦。
“這不是普通的商業(yè)糾紛,,而是徹底的盜竊案,。”芬克爾斯坦義憤填膺,。
但在徐建國看來,,Cadence這是濫用法律制度。
“這是典型的公司恐怖主義,。一些大公司變得自滿,,當技術(shù)被小公司超越,又無法在市場上取勝,,就訴諸法律和抹黑手段,!”
“這真是愚蠢,來吧,,喬(科斯特洛),,讓我們戰(zhàn)斗!”
他還在一次記者會上,,將20多名博士員工一字排開,,讓媒體拍照:
“我們雇用了世界上最有才的工程師和科學家,他們有能力研發(fā)尖端技術(shù),,何必去偷別人的東西,?”
法庭內(nèi)外,兩個男人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,,逐漸偏離了軌道,。
徐建國指責科斯特洛,,在警方搜查之前,伙同手下員工,,賣空Avant!股票獲利,。許多人甚至有生以來第一次賣空股票。
科斯特洛則辯稱,,自己為了避嫌,,早在突襲前幾個月,就清空了頭寸,。為此,,還虧損了30萬美元。
這個一手締造了Cadence的輝煌,,曾在萬圣節(jié)扮演蝙蝠俠克星的男人,,同徐建國一樣,不是一盞省油的燈,。
訴訟開始后不久,,他便發(fā)起輿論戰(zhàn),同華爾街分析師打電話,,給Avant!客戶發(fā)郵件,,告訴他們:
FBI已提起刑事訴訟,員工已成群結(jié)隊離開,,Avant!馬上就會倒閉,!
作為Cadence的支持者,美國著名技術(shù)作家丹·吉爾莫爾甚至拋出一個極具挑釁性的問題:“公司是否應(yīng)該被處以死刑,?”
但在換工作如同換襯衫的硅谷,,科斯特洛并沒有贏得多少同情和支持。在“硅星人”看來,,訴訟手段很LOW,,靠創(chuàng)新贏得市場,才光榮,!
很多當?shù)氐挠浾吆涂蛻糁肛熆扑固芈?,利用法院,毆打弱小的對手,。芯片制造商S3的一位客戶還給他發(fā)來一封言辭激烈的郵件,上面寫道:
“故意在法庭上搔首弄姿,,你這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,。”
Mentor公司CEO沃利·里內(nèi)斯評價:“這不過是兩個男人之間的爭斗,!”
更多的人則認為,,雙方都很骯臟,,科斯特洛制造了一種令人抓狂的氣氛?!皢痰牧鍪?,他們偷了代碼,應(yīng)該倒閉,。但業(yè)界對此并不認同,。”
連董事會,、客戶和朋友,,也都紛紛敦促他,放下執(zhí)念,。
徐建國更是不忘在《商業(yè)周刊》上補刀:
“我能理解,,他們?yōu)槭裁锤矚g討論我,而不是Cadence……因為Avant!產(chǎn)品的性能大大優(yōu)于Cadence,?!?/p>
輿論的質(zhì)疑、對手的嘲諷,、身邊人的不解……令科斯特洛肝腸寸斷,。萬念俱灰的他,最終在1997年離開了Cadence,。
理由是,,與Avant!之戰(zhàn),令自己感到惡心,!
科斯特洛的退出,,并沒沖淡兩大EDA公司的火藥味。
1996年,,在律師的建議下,,Avant!采用“潔凈室”手段,重寫了涉嫌侵權(quán)的代碼,,并將新一代產(chǎn)品命名為Aquarius,。
徐建國和他的團隊,極力想洗脫這場官司和罪名,,并宣稱,,Avant!致力于以更先進的超深亞微米技術(shù),來解決客戶最棘手的問題,。
“我們希望Cadence可以將法律糾紛拋諸腦后,,在開放市場中競爭?!?/p>
但Cadence認為,,Aquarius不過是ArcCell的重命名版本,,對Avant!窮追不舍。
事實上,,自1995年底發(fā)起民事訴訟來,,Cadence便不遺余力,尋求法院的支持,,以禁售Avant!的相關(guān)產(chǎn)品,。
更令徐建國生氣的是,1997年4月11日,,圣克拉拉縣檢察官芬克爾斯坦向法院提起了刑事訴訟,。
行動前,芬克爾斯坦通知了Cadence律師,,卻沒有告之Avant!,。
消息傳出的當天上午,Avant!股票短短三分鐘成交45萬股,!此后幾個交易日,,股價狂瀉50%。
這徹底激怒了徐建國,,“我要為此戰(zhàn)斗至死,!他們可能不知道,自己在跟誰打交道,?!币晃桓吖苁潞蠡貞浀馈?/p>
憤怒的徐建國,,不惜代價,,組建了一支豪華的辯護夢之隊。
這些舊金山灣區(qū)最頂尖的商業(yè)律師,,發(fā)起了一輪又一輪的焦土戰(zhàn)役,,運用各種手段,先后讓三位法官離開,。
徐建國還聘請著名媒體顧問,,曾幫助克林頓度過白水門危機的馬克·法比安尼,發(fā)起了一場廣告戰(zhàn),。
這排山倒海般的陣勢,,雖然有效阻擋了Cadence的進攻,但也僅僅只是阻擋和延緩,。
畢竟,,理虧的一方是Avant!。而Cadence也從沒打算放過它。
1997年9月,,美國上訴法院判令A(yù)vant!,禁止銷售ArcCell系列產(chǎn)品,。
一年后,,Aquarius也遭到禁售。
即便如此,,Cadence依舊不依不饒,,繼續(xù)將目光投向Avant!的最新一代產(chǎn)品Apollo,甚至是更先進的下一代產(chǎn)品Astro,。
更“難纏”的還有檢察官芬克爾斯坦,,為了推進案情,他轉(zhuǎn)而采取大陪審團方式,。
原告方的堅持不懈,,令A(yù)vant!精疲力竭。整個2000年,,徐建國目光東移,,把更多的時間放在了臺北和上海兩地,逐漸淡出硅谷,。
隨著訴訟的推進,,Avant!的情況變得越來越糟,雖然收入在增長,,人才卻在不斷流失,。
為了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,管理層決定:伏法認罪,!一場持續(xù)了近六年的硅谷大案,,漸入尾聲。
2001年7月25日,,整個庭審進入最后的環(huán)節(jié),。
法庭上,圣克拉拉縣法官康拉德·拉辛大聲質(zhì)問伍自立:為什么從雇主那里竊取數(shù)據(jù)庫,?
伍稱,,當時年輕,經(jīng)驗不足,,天真地認為,,復(fù)制這些代碼并不構(gòu)成犯罪。
已離開Cadence多年的科斯特洛,,親自出庭作證,,談到徐建國時,他情緒激動,忍不住調(diào)高音量,、聲音顫抖,。
“整個公司建立在一連串的謊言上,無一例外,!”類似“叛徒”“謊言”等字眼,,不斷出現(xiàn)在其證詞中。
最終,,徐建國等六人,,以及米奇·伊古薩,以不抗辯承認了罪行,,公司被判處1.95億美元罰金,,加上對個人的罰款,共計2.65億美元,。
除徐建國外,,其余幾人,均被判處一到兩年的監(jiān)禁或緩刑,。宣判當天,,徐以心臟病為由,辭去總裁一職,,隨后搬回了臺灣,。
對于這樣的結(jié)果,科斯特洛興奮不已:“謝天謝地,,太棒了,!它發(fā)出一個強烈的信號,偷源代碼是不能容忍的犯罪,!”
檢察官芬克爾斯坦更是宣稱:“對硅谷和軟件業(yè)來說,,這是一個歷史性的勝利!”
大仇得報的科斯特洛有理由高興,,徐建國也得以全身而退,,但兩個男人的執(zhí)念之下,本該成為EDA行業(yè)雙子星的Cadence和Avant!,,卻兩敗俱傷,。
對Avant!來說,2.65億美元罰金,,比其歷史上積累的利潤總和還要多,!
不僅如此,庭審宣判后不久,,另外兩大EDA巨頭Synopsys和Mentor,,悄悄派人前往臺灣,,密會徐建國。
經(jīng)過一番激烈的爭奪,,Synopsys以7.81億美元,,拿下Avant!,創(chuàng)造了EDA歷史上最大的一筆收購,。
由此,,Synopsys成為橫跨前、后端的EDA軟件巨頭,。
不久,Cadence痛失行業(yè)冠軍寶座,。
一度瀕臨絕境的80年代EDA三巨頭之一的Mentor,,也得以東山再起,重回三強之列,。此后二十年,,EDA行業(yè)的大格局得以確立。
有意思的是,,當年那個發(fā)現(xiàn)屏幕異常的工程師杰夫·馬克漢姆,,最后獲得了百萬賞金。
而曾經(jīng)出賣了公司的天才伊古薩后來加盟SPC公司,。但很快,,SPC便被Cadence收購,伊古薩得以重回Cadence,。
Cadence和Avant!大戰(zhàn),,在硅谷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卻又令人噓唏的一頁。
一家華人主導的EDA公司,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,崛起為行業(yè)巨頭,創(chuàng)造了華人軟件業(yè)的奇跡,。
但同時,,它又以一種恥辱的方式落幕,給整個華人圈帶來難以估量的負面影響,。
《商業(yè)周刊》曾經(jīng)評價,,這是硅谷歷史上最戲劇性的白領(lǐng)犯罪故事。
但僅以犯罪和恥辱來形容Avant!,,顯然有失公允,。
事實上,在Avant!后期,,徐建國和他的團隊曾極力想擺脫早期抄襲的陰影,,他們大力投資下一代技術(shù)。
在第三代產(chǎn)品Apollo中,他們集成了Jupiter等前端技術(shù),,差一點就在Synopsys之前,,成為橫跨前、后端的EDA巨頭,。
1997年通過收購獲得,,并在此基礎(chǔ)上加以優(yōu)化的時序驅(qū)動技術(shù),更奠定了其領(lǐng)先的市場地位,。到2001年,,幾乎與Cadence平起平坐。
下一代產(chǎn)品Astro,,在時序優(yōu)化方面,,比之前產(chǎn)品快30倍,以至被Synopsys收購后,,成為后者的主打產(chǎn)品之一,。
即便早期的ArcCell,根據(jù)Cadence當時聘請的專家評估,,145萬行代碼,,也僅有幾千行代碼涉嫌侵權(quán)。其余大部分代碼,,均為Avant!的心血之作,!
法院的判決,也不支持Cadence對Avant!下一代產(chǎn)品Apollo和Astro的禁售訴求,。爭議主要集中在ArcCell的數(shù)據(jù)庫代碼上,。
在那個IP觀念還很淡薄的年代,對與錯之間并無明確的界限,。有時,,在利益的驅(qū)使下,難免走得太遠,。
Avant!剽竊了蓋地基的幾塊磚頭,,但不可否認,其技術(shù)是先進的,,也因此才贏得摩托羅拉,、朗訊、TI,、AMD等眾多大客戶的信賴,。
尤其在徐建國任期內(nèi),Avant!連續(xù)30個季度實現(xiàn)財務(wù)增長,,成為EDA歷史上增長最快也最賺錢的公司之一,。
對此,,其競爭對手、Get2chip公司CEO伯納德·布勞恩曾評價:
“Avant!是一家擁有強大產(chǎn)品的公司,。有些人犯了錯,,不得不付出代價。但如果說,,僅僅因為偷了一些代碼就成功了,,那肯定是不對的?!?/p>
作為唯一出庭作證的華裔人士,,徐季平痛心疾首道:
“Avant!是1300多名科學家、工程師共同打拼的結(jié)果,,他們的心血不應(yīng)該被忽視,!”
徐建國和Avant!身處硅谷歷史上,一個沸騰而激動人心的大時代,。無數(shù)技術(shù)天才,在摩爾定律的推動下,,不斷創(chuàng)造著奇跡,。
華人在其中留下了璀璨的篇章。
除徐建國外,,黃炎松曾是Cadence的前身——ECAD公司的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始人,,南寧曾在Montor擔任副總裁……
他們和締造了Avant!奇跡的那批人一樣,用實力向外界證明了,,華人在EDA編程方面一點也不弱,!
如今,那個屬于硅谷的激蕩年代,,已漸漸冷卻,。
但在大洋彼岸,一種想要改變世界半導,、 體產(chǎn)業(yè)規(guī)則,,進而掌控自己命運的激情,卻如海嘯般激蕩在14億人心間,。
幾千億國家大基金,、數(shù)十萬專業(yè)人才,正涌入半導體產(chǎn)業(yè),,其中就包括最上游也是技術(shù)最尖端的EDA領(lǐng)域,。
中國工業(yè)軟件的春天,來了,!
1,、 《阿凡提:一個硅谷叢林的故事》2001年
2,、 Sold Short: Uncovering Deception in the Markets,Manuel P. Asensio,,Jack Barth,,2001
3、CASE: Cadence Design Systems and Avant! (A)